第五百四十一章:终章
大明贪狼星 by 三悔人生
2023-11-11 21:37
腊月初三。
临近年底,也是经过了一个月的犹豫,孙若微终究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儿子下葬。
自太宗皇帝北迁之后,大明的皇陵就定在了顺天府,也就是后世的明十三陵。
如今,这明十三陵已经有了第四位皇帝的进驻,是自长陵、献陵、景陵之后的第四个陵寝,名为裕陵。
在大明,几乎所有的皇帝都是自登基的那一年就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寝,修建时间的长短不一,有长的也有短的。
像太宗皇帝的明长陵,虽然是明十三陵中修建最早的,但光是地宫的修建就耗费了四年的时间,地面上的建筑更是到了宣德二年才勉强完工。
时间短的比如洪熙皇帝的献陵,登基一年就驾崩,留给他修建陵寝的时间着实是不多,于洪熙元年七月兴工,次年三月便完成了。
朱祁镇的裕陵或许是截至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特殊的,因为裕陵不是自朱祁镇登基的那一年开始修建的,而是一直到了正统十二年才开始修建的。
朱祁镇登基之初,是吴王一脉掌控天下的时候,那时候别说是尚在襁褓之中的他了,就连他母亲孙若微都是没有胆子开口的。
后来,吴王一脉撤出顺天,皇帝一脉重新掌权,但却也没有开始兴建正统皇帝的陵寝,因为那个时候孙若微正忙着肃清朝纲,将吴王一脉的人都清理出去。
再后来,为了安稳民心,孙若微一直都在试图以所谓的吏治清明来稳定天下,这也导致了一直到正统十二年才开始修建在位皇帝的陵寝。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但是陵寝这个东西,只要你想,那就有无数的东西可以修,甚至可以修建成秦皇陵那样的。
当然了,随着正统皇帝的驾崩且没有后裔,裕陵的修建工作也开始仓促结尾,甚至工匠们都开始自发的赶工期。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父死子继的话也就罢了,但眼下谁都知道大明的下一任皇帝将不再是当年太子一脉的人,谁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朱瞻壑上眼药呢?
……
裕陵。
今日是送皇帝入陵的时间,朱瞻壑也来了,不过他并不是在送葬的队伍中,而是自己来的,而且也没有进去,只是在裕陵门口看着。
朱祁镇的死,虽然并非是他主动,但正所谓父债子偿,既然是自家老爹下的命令,朱瞻壑也就自然而然地将这个锅给背了。
毕竟,所有人都认为他朱瞻壑就是正统皇帝驾崩的幕后元凶。
一个杀人凶手,在被杀之人送葬的时候还冠冕堂皇地过来,那多少有些不尊重人了。
死都死了,朱瞻壑也没有那个心思在这个时候还侮辱人。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朱瞻壑不送朱祁镇入陵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朱祁镇没那个资格。
所谓资格,其实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最起码对于朱瞻壑来说,这所谓的资格并不是辈分决定的。
他的辈分是比朱祁镇高没错,但如果朱祁镇是一个出色的皇帝,无论是战功卓著还是爱民如子,朱瞻壑都愿意送朱祁镇入陵,甚至是亲自为他抬棺也无妨。
但是,朱祁镇显然是不配的。
别说他朱祁镇了,就算是其父宣德皇帝朱瞻基,朱瞻壑也不认为对方有那个资格让自己送其入陵。
光是朱瞻基私下勾结瓦剌一事,就足够让朱瞻壑唾弃的了。
相比之下,老爷子太宗皇帝自是不必说,无论是站在孙子的角度还是站在其他的角度,朱瞻壑都愿意送灵,洪熙皇帝也是如此。
至于宣德皇帝和正统皇帝……
朱瞻壑摇头一笑,转身离开。
……
明长陵。
作为大明在顺天皇陵的第一座陵寝,也作为太宗皇帝的陵寝,长陵的规模是目前最大的,也是最受人尊敬的。
进陵门,过碑亭、祾恩门,进入祾恩殿,看着祾恩殿上十几年来从未断过的香火和那个灵位,朱瞻壑轻叹一声。
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香烛,在一旁的长明灯上点燃,恭恭敬敬地祭拜,然后缓缓地跪在灵位下的蒲团上,朱瞻壑庄重地磕了三个头。
看着灵位,朱瞻壑似乎看到了老爷子的身影,然而……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它带来了一切,也会无情地带走一切。
近二十年的时间,老爷子的面庞在朱瞻壑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糊,只有靠着灵位后面的画像才能够想起一些,但是并不全面。
画像,终究还是差了点,不如后世的照片。
“爷爷,我又回来了。”磕完头,朱瞻壑也没有继续跪在蒲团上,而是翻身坐到了灵位的下方。
“几次了?这是第三次了吧?和您不一样,我先后三次回到这里,但最终还是走上了您的老路。”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其实一开始我是无心皇位的,因为大明如今的疆域实在是太过广阔了,广阔到了哪怕是两个皇帝都有可能治理不过来。”
“原本我想着,堂兄他或许不像您一样在对外方面很强势,甚至还会放弃安南乃至大宁和开平两卫,但胜在内政清明,也是可以的。”
“毕竟,孙儿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凶名在外了,堂兄他做不了恶人,这恶人让我来做也是无妨。”
“但是没想到,堂兄,乃至堂兄的儿子,都忌惮我至如此地步。”
“当然了,也有可能我实际上是包藏祸心,以至于让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毕竟,如果我想的话,堂兄的儿子可能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只是,孙儿心里有怨。”
“当年,孙儿所做的一切都被您当做是铺路石,给堂兄的继承大统铺了路,但是孙儿我又差在哪儿了呢?”
“我知道,您会说差就差在我不是嫡出,不是大伯的儿子,而是您的嫡次子汉王之子。”
“我也知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若是择优而取,虽是最佳方案,但却也不免会让后世子孙怀有不轨之心。”
“但是啊,您有没有想过,可能孙儿比之堂兄,并不亚于您比之建文皇帝呢?”
“新粮是孙儿让人带回来的,摊丁入地、即时候补以及考成法也都是孙儿提出来的,在内政这方面,堂兄不及我。”
“当年您御驾亲征,是孙儿力排众议筑京观,才换得了大明十数年的安稳,甚至换来了茶马互市的史上最低价格。”
“后来,孙若平安南、灭倭国,如今将大明的疆域扩大到了秦皇汉武都不能及的地步。”
“您说,孙儿差在哪儿了呢?”
说到这里,朱瞻壑将脑袋靠在了香案上,脸上满是苦涩的笑意。
“您说,您当年的感觉,会不会和孙儿如今一样?在懿文太子死后,在得知太祖高皇帝要立一个毛孩子为皇帝时,您有没有和孙儿今日一样的不甘?”
“不过啊,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正如您当年起兵靖难一样,孙儿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但是呢,孙儿向您保证,虽然孙儿觉得当皇帝很累,但既然做了,那孙儿必然会将其做好。”
翻身跪回了蒲团上,朱瞻壑再次磕了三个头。
“或许,大明仍旧会走回老路,但最起码,孙儿有信心让我们汉人不再受外族欺辱。”
……
日暮时分。
朱瞻壑站在养心殿的门口,看着内侍和宫女们忙忙碌碌的,他们在将里面的东西搬走。
对于孙若微,朱瞻壑已经没什么心思动手了。
孙若微的一生,一直都是在重压之下活着的,年少之时有老爷子压着,以至于她没能成为太孙妃,而是在老爷子的授意下让胡善祥成为了太孙妃。
老爷子驾崩之后,她的头上又有洪熙皇帝压着。
洪熙皇帝对孙若微的感官如何,朱瞻壑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那个大伯是不会忤逆老爷子的意思的,也就是只要他还活着,孙若微就只能是太子嫔,而不可能是太子妃。
再后来,洪熙皇帝驾崩,孙若微本该迎来属于她的辉煌时刻,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朝着巅峰攀登,成为了皇后。
但实际上,如果不是朱瞻基勾结瓦剌,如果不是只有她为宣德皇帝诞下一子,如果不是当时的太皇太后没有办法,她也不可能成为皇后。
要知道,在孙若微之前,宣德皇帝的皇后是胡善祥,而朱瞻壑的世子妃是胡善淑,二人是亲姊妹。
虽然太皇太后张氏并不指望凭借着这一层关系得到些什么,但有总是比没有好的。
但是没办法,胡善祥只育有两女,没有子嗣,在宣德皇帝大限将至的情况下,唯有扶正孙若微,才能让朱祁镇的登基名正言顺。
如果在天有灵的话,看到如今这个结局的太皇太后张氏会怎么想?会不会后悔当初没让朱瞻墡以洪熙皇帝嫡子的身份继承皇位,而是选择了朱祁镇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既然选择了,那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如今,孙若微仍旧活在重压之下,朱瞻壑的强势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辛辛苦苦运营了十三年,但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虽然短暂的得到过权力,但很快就失去了,最初复仇的目的也没有达到,如今更是连唯一的孩子都失去了。
孙若微怎么想,朱瞻壑不知道,他也不关心,他只知道是孙若微亲自开口,请求去裕陵为儿子守陵。
在没有宣德皇帝、没有太皇太后张氏,甚至没有正统皇帝情况下的孙若微,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虽然转接至目前为止她仍旧是大明的皇太后,但却已经没有了筹码,没有子嗣的她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因为没有人愿意将注压在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身上。
或许正是如此,孙若微才选择了去给儿子守陵,以前的她将儿子视作是筹码,视作是获取权力的工具,如今,或许守陵才能让她的心好受一些。
对于这些,朱瞻壑并不在意,也乐得成全孙若微。
……
随着夜幕降临,养心殿里的忙碌终于是慢慢的停了下来,满脸憔悴、鬓生白发的孙若微从养心殿内走了出来。
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几年前的意气风发,中年丧夫又丧子的悲痛或许没有彻底击垮她,但也摧残得她宛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最后转身看了一眼养心殿,孙若微带着几分留恋,然后才回过头,对着朱瞻壑微微欠身。
自始至终,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朱瞻壑朝着东华门,孙若微朝着西华门,两人错身离开。
今夜,孙若微将会前往裕陵,而朱瞻壑则是会回到顺天府的吴王府中。
往日里无数人垂涎欲滴,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宫,竟成了无主之地。
……
皇帝驾崩,太后守陵,朝中政务暂由吴王代为处理,但由于吴王年事已高,再加上多年不处理政务,便由吴王世子朱瞻壑暂代。
腊月初十,在吏部尚书陈循和户部尚书夏瑄的牵头下,正统年间凡是有过贪墨、私通瓦剌以及侵吞军费等情况的官员全都被揪了出来。
当日,超过一千名官员被行刑,从抄家问斩到剥皮实草等刑罚皆有,而作为刑场的顺天府西侧的柴市,连续三天冲水都冲不散那浓重的血腥气。
腊月二十,朝廷宣诏,重立公羊学为官学,重启在正统年间被废黜的公羊士子,同时将于明年同步举行科举、武举与工举。
腊月二十五,朝廷宣诏,将会在皇宫的南大门大明门外处斩瓦剌太师绰罗斯·也先。
百姓们听闻此消息无不振奋,当日的大明门外百姓聚集,队伍绵延长达一里有余,将顺天城的长安街堵塞得水泄不通。
腊月三十,朝廷宣诏书,国不可一日无君,宣德、正统二位皇帝无嗣,洪熙皇帝嫡子之越王朱瞻墉在皇帝驾崩之时图谋不轨,意欲起兵南下,被襄王所擒。
襄王朱瞻墡自愧未能提前觉察瓦剌南下,于生擒越王之后自缢。
是以,当以太宗皇帝嫡次子之吴王高煦为帝。
然,吴王年事已高,且香州府之事务多年前已交由其嫡长子瞻壑所理。
是以,吴王世子朱瞻壑继临帝位,年号天明,尊吴王高煦为太上皇,昭告天下。
天明皇帝朱瞻壑即位诏书:一自正统十六年冬腊月三十日,告祀天地于顺天,其祝文曰。
天子臣瞻壑敢昭告于昊天上帝,厚土皇地祇昔。
我,皇考太祖皇帝当元季之乱,平定群雄,幼随太宗皇帝北征,安明天下三十载有余,开疆拓土,宇内无及。
然,祁镇嗣大位,效仿太宗皇帝之御驾亲征,为敌所俘,朱明天下危在旦夕,臣不得已,起兵北上……
……
翌日,春节,亦是天明元年元月初一。
乾清宫外的丹墀上,站满了等待的官员,目光看向乾清宫的殿门,脸上虽然是面不改色,但却仍旧能够看到他们眼中的期待。
没一会儿,太上皇朱高煦自乾清宫大门走来,缓缓地登上丹陛,来到了乾清宫的门口。
这时,乾清宫内,朱瞻壑头戴十二旒平天冠,每旒五色,玉珠十二颗;身着冕服,青衣五章、纁裳四章,宫九章,以及中单、蔽膝、大带、玉佩、小绶、大绶、袜、舄,手持玉圭,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在父亲期许的目光中,朱瞻壑微微一笑,缓步向前,立于丹陛之上,朗声说道。
“禀祖训,沿天规,前去社稷坛祭祀天地!”
……
全书完。
完本感言
到底还是结束了。
去年十一月发书,到现在已经快八个月了,八个月的时间,近一百五十万字,更新量算不得是高产,但也勉强超出了起点作者的平均水平了。
其实,这本书的成绩出乎我的预料,却又不是很满意。
说出乎预料,是因为此前我的成绩最好也是千均左右,而这本书达到了四千均,最高点时一度超过了六千均。
说不满意,是因为这本书算得上是高开低走,在倭国剧情结束之后就少了很多追读。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算是我个人的一个里程碑了,毕竟此前从未拿到过精品勋章。
在这个时候追读到这里的读者,或许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本书的后半段处理的不是很好,很多地方都很仓促,在这里跟大家道个歉。
不是我有了成绩就飘了,也不是没有大纲就乱写,实在是因为人生世事无常,很多的事情都不在我们的预期之内。
在欧洲剧情刚开始不久,我妈就感觉不是很舒服,右侧的身体有偏瘫的症状。
起初我以为是脑梗,所以赶紧去了医院,但结果却让我如遭雷击。
原本,我最坏的预期就是脑梗,但现实却比我想象的要残酷的多。
肺癌,晚期,已经转移到脑部,压迫脑神经和血管,最终导致右侧身体出现偏瘫的症状。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老人说的三十而立,不是说你到三十岁就要有担当了,而是说在三十这个年纪,总是会发生一些或大或小的事情,让你真正的站起来,成为一个甚至三个家庭的顶梁柱。
在这里说这些不是为了向大家卖惨,毕竟书就此完结,也没有什么成绩的欲望了,看到这里了也基本都全订了。
说这些,只是告诉大家,活在当下。
在书中、电视中看到别人的生离死别,终究只是看来的,唯有当事情切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会真正懂得那种绝望。
所以,好好活着,也好好的为家人活着。
好了,不说这些了。
书,是完结了,不过后续还会有番外,至于有几个番外,我目前还没想好,到时候再看吧。
还有,原本我想在这本书之后换个时代,或许是别的朝代,也或许仍旧是明朝,只不过换个时间线,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新书已经开始写了,但是还没发,仍旧是明朝,仍旧是差不多的时间线。
不是我不想写别的时间线或者是别的朝代,只是没办法,现在的我很需要钱,这个时间线写过一次,成绩多多少少能够有一些保障。
在这里和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赚大钱!因为在眼下,钱才是一切的基础。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番外:帝国黎明
“爹!您是不是疯了!?”
顺天府,乾清宫。
朱祁铭一脸气急败坏地冲进了这属于他老爹的住处,手中那明黄色的诏书让夏瑄等人挪不开眼睛。
宫中的那些个宫女内侍什么的可能不知道,但他们作为大明顶梁柱级别的官员,自然是知道那份诏书的内容是什么。
因为,那份诏书是大明天明皇帝朱瞻壑当着他们的面亲自书写的。
“疯什么疯了?会不会说话?”朱瞻壑眉头一皱,很是不悦地开口。
“你都二十七岁了,这么多人在呢,能不能稳重点儿?”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夏瑄等人:“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暂且回去先处理手头上的事情,今天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臣等告退……”
……
夏瑄等人都是很有眼力见儿的,毕竟如果没有点儿基本的眼力见儿他们也不可能在大明的官场混这么长时间。
要知道,天明一朝,虽然因为有朱瞻壑这个史无前例的皇帝而颇显吏治清明,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以前是一回事,现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多时候,即便是皇帝知道你很有能力,甚至知道你是冤枉的,但是真要你死的时候你还是得死。
如果要做好一个皇帝,那就很难做好一个人,因为做皇帝是不能讲理的,尤其是对大臣。
在三年前,朱瞻壑曾经向自己的儿子朱祁铭说过这个问题,当时朱祁铭反问道:不讲理讲什么?这世间还有不讲理的吗?
朱瞻壑当时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平静地跟他说:将背后的政治意义。
皇帝,杀人、用人、赏人、罚人,看的是需不需要,而非对与不对。
如今的朱瞻壑,颇有一种后世所说的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感觉,但现实如此,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国家是个君子之国,最起码在对待自己的臣子和百姓时是这样的,但这是不存在的。
……
“坐。”朱瞻壑看着夏瑄等人离开,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桌边,同时示意自己的儿子坐下来。
“你要知道,你虽然是太子,但在你爹我面前仍然是臣子,既然拿到了诏书,就要执行。”
“不是,您真的不是喝多了?”对于自己父亲的严肃,朱祁铭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是说他不尊敬自己的父亲,更不是他不害怕自己的父亲,恰恰相反,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要知道,在香州府的时候他可是没少挨自家老爹的揍。
但是,今天的事情不太一样。
“不是,您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却给您儿子我发了一封退位诏书?”朱祁铭将手中的诏书放在了桌上。
“您今年才五十一岁,天明一朝在您手中不过十一年,如今正是日上中天的时候,您却想着退位?”
“谁说我要退位了?”朱瞻壑很是平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啜一口后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是要退,但却是退到大明的太上皇这一位置上,到时候虽然你会登基为帝,但大明的事情,我不拍板,你依然做不成。”
“那您又何必要退位?”朱祁铭顿时就不理解了。
“按照您的说法,实际上不就跟太爷爷当年一样,他老人家御驾亲征,让当时还是太子的伯祖父监国?”
“既然一样,那又何必费这个劲?”
“还是说……”
朱祁铭突然一脸醒悟地挪了挪屁股,不动声色地向后挪动了一点。
“您不会是想撂挑子跑路吧?”
此前一直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因为朱瞻壑登基已经十一年了,大明如今也是蒸蒸日上,整个亚欧大陆,包括此前未曾踏足过的西伯利亚地区也被尽收囊中。
眼下的大明,真的是毫无敌手。
在同一块大陆上的打不过大明,不在亚欧大陆上的没有渡海远洋的能力。
但是,朱祁铭此前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自己父亲说要撂挑子,再加上自己的爷爷朱高煦生前也和自己说过,说自家这个老爹并不觊觎皇位,说什么皇位对于自家老爹来说就是尝试一下新鲜的感觉。
爷爷的话,再加上这些年自家老爹不止一次的牢骚,顿时让朱祁铭觉得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撂什么挑子撂挑子?”朱瞻壑没好气地白了自己儿子一眼,甩手就给儿子了一个脑瓜崩。
“大明这么大,虽然欧洲那边有你二叔和三叔看着,但光是中原这一片地方你现在都处理不好,我还敢撂挑子?”
眼下的大明,其实是分成三个部分的,就是当初朱瞻壑所定的顺天府、香州府和循天府三个中心。
朱瞻壑自己坐镇顺天府,处理中原相关的事宜。
朱瞻圻坐镇香州府,处理香州府、南州府和部分中亚地区的事宜。
朱瞻垐坐镇循天府,处理欧洲和西亚地区的事宜。
虽然经历了十年有余,蒸汽火车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但开山铺路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别说是十年了,怕是就算是二十年,以大明如今的科技程度来说也是有些勉强的。
所以,朱瞻壑才定下了这种“三分天下”的治理方针。
其实原本不是这样的,因为吴王一脉中还有个朱瞻坦,而且和朱瞻圻这个庶子不同,朱瞻坦是嫡子,按理来说怎么也得分一份儿的。
但是,朱瞻坦的身体不好,在见证了自己大哥登基继位的第二年就撒手人寰了,连个子嗣都不曾留下。
……
“你记住了,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天才,但所谓的天才也是要付诸努力的,区别不过是天才需要的努力少,而普通人需要的是加倍,甚至是十倍的努力。”
看着自己儿子一脸不信的表情,朱瞻壑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地教育教育自己的儿子。
“你别看你二叔和三叔现在兢兢业业的,但这是因为你那两个堂弟还小,没到能够独当一面的程度,不然的话你二叔和三叔的做法会和你爹我一样。”
“我知道,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做皇帝,因为我不喜欢被长久的禁足在一个地方,虽然这也并不是禁足。”
“是,我在皇位这个坑里摔了一跤,而且很疼,但如果回头看,就会发现这个坑是我当初自己心甘情愿跳进来的。”
“所以,我不会抱怨,而是会继续走下去,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回头的余地。”
“你也是一样。”
“可是我……”朱祁铭有些不服气,但还没等他说完,朱瞻壑就打断了他的话。
“或许你想说,这不是你的选择,但我告诉你,很多人的一生,其实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朱瞻壑说着,看向了背后,那里悬挂着太宗皇帝的画像。
“我生为你爷爷的儿子,我也没得选。”
……
朱祁铭闻言默然。
以前他年纪小,不懂,但那都是以前了,成年之后的他知道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也包括永乐年间的那些事情。
“你记住,你是大明天明皇帝的嫡长子,是大明的太子,如无意外,以后注定是要继承大统的。”
看着低头沉思的儿子,朱瞻壑再次开口。
“中原上下近五千年,哪怕是从秦朝开始算起也有一千八百余年了,一千八百余年,也就只有元朝所拓展的疆域和我们能够相比,但是元朝的结局是什么?”
“摊子铺得大了,那就是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咱们大明也会重蹈元朝的覆辙,最终变得四分五裂。”
“如果只是偏安一隅,我愿意让你成为一个无所事事,享受人生的人,但是你是我的嫡长子,以后是大明整个帝国的皇帝,所以你没有那个享受的资格。”
“你记住了,大明在你的眼中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但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个帝国的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作为皇帝,哪怕只是后继者,你也必须要成长为一个不可替代的人,因为如果你不是无可替代,那么你就一定会被替代。”
看着面前的父亲,朱祁铭心中五味杂陈。
番外:黄沙掩千古,功过后人说
燕京,某著名中学的课堂上。
一节平平无奇的历史课,但却显得那么的不平凡,只因为这节课讲的是种花家历史上的一位特殊的皇帝。
“所以说,明高宗,天明皇帝朱瞻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讲台上,一个鬓生白发的历史老师看着下面的学生们。
一个能在花甲之年仍旧活跃在教书育人第一线的老师无疑是值得人们尊敬的,但此时此刻,却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学生的想法都比较单纯,他们没有经历过复杂的社会,想法通常只是基于问题而产生,但即便如此,这个问题他们也不好回答。
原因就是历史上对这位明高宗的评价实在是太过多样化。
好的评价,不说直接把明高宗吹上了天,但也相差无几了。
至于坏的评价……基本上就差把明高宗说成是一个嗜血的战争贩子和杀人狂魔了。
毕竟,中华上下五千年中,能有如此战功,名下挂着如此之多亡魂的皇帝,仅此一个。
……
见台下鸦雀无声,讲台上的老师有些失望,但却也没有气馁。
毕竟,他们是学生,而且只是中学生,他们来到学校就是为了学习知识的,倘若他们什么都会,那又何必来学校呢?
“不知道没关系,不要气馁,我们一点一点来分析。”
老教师说着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永乐七年。
“对于明高宗,我们都知道历史对于他的记载除了出生在燕京之外,然后就是永乐七年,这期间几乎没有任何记载。”
“永乐七年,受北元余孽的影响,我们中原的边境屡次被冲击,在永乐七年更是有了大将丘福等一公四侯出征塞外但却战死沙场的败绩。”
“在这样的情况下呢,当时在位的明太宗朱棣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明朝接下来的动作自然是北伐。”
“但是呢,明朝的将领在洪武年间就杀的杀,退的退,到了永乐年间,老牌武将就剩下了一个张辅,但当时张辅还在云南,平安南大越国陈季扩之乱。”
“在谁都信不过的情况下,明太宗朱棣就决定要御驾亲征,而我们所谈论的主角,也就是明高宗朱瞻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崭露头角的。”
说到这里,老教师再次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词,共计六个字。
“大家都知道,明朝是以儒家治国,当时奉行的是程朱理学,号称是以人为本,以仁孝治国。”
“但是呢,明高宗却在这次的北伐之战中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想不到,也是违背整个时代的事情。”
“这件事情是……”
老教师的声音拉长,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期待感。
“筑京观!”
讲台下,学生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没错,筑京观!”老教师转身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写下了京观两个字。
“要知道,当时的明朝以儒家治国,奉行的是程朱理学,更是号称以仁孝治国。”
“这孝,自然是孝顺、孝道的孝,而这仁,自然是仁慈、仁德的仁了。”
“筑京观,而且还是筑了一个由二十万人的尸骨做基础的京观,这在当时极大地冲击了人们的观念。”
“这就相当于什么呢?这么说吧,辜先生曾经说过,咱们种花人骨子里有一种十分独特的品质,这种品质就是温良。”
“明高宗的所作所为,相当于是颠覆了人们对种花人的这种看法。”
“当然了,事实上历史上能够做到明高宗这种地步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毕竟他所留下的事迹可不仅仅只是那些不好的,更有其他皇帝究其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
“毕竟,开疆拓土,当属明高宗为历史第一人,成吉思汗都只能望其项背。”
“明高宗虽然征服了欧亚大陆,但却并未销毁其他民族所留下来的文化典籍,所以我们能从欧洲历史上得出一些我们种花家历史上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在明高宗之前,欧洲先后将两个人称呼为上帝之鞭,第一个被欧洲人称呼为上帝之鞭的是欧亚大陆的匈人领袖阿提拉。”
“阿提拉的一生,足以称之为传奇。”
“阿提拉是弑兄上位,在他的领导下,匈人不断地扩张,最终兵临波河,直指西罗马帝国的都城拉文纳。”
“然而,匈人帝国虽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最终也只是止步于波河,未能再向西挺进。”
“在阿提拉之后,被欧洲人称之为第二个上帝之鞭的就是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大家都知道,咱们在学明史之前就是学的元史,成吉思汗全名为孛儿只斤·铁木真,而他之所以被称之为上帝之鞭,自然因为对欧洲的进攻。”
“但是和第一任上帝之鞭一样,成吉思汗也未能达成完全进占欧洲的伟业,最终,成吉思汗征伐欧洲的脚步停留在了黑海一带。”
“在这两人之后,就是咱们这堂课所讲述的明高宗了。”
“事实上,明高宗虽然被称为第三任上帝之鞭,也是最成功的上帝之鞭,但实际上明高宗却从未有过上帝之鞭这个名号。”
“原因呢,是因为明高宗的思想比较排外,这一点从他极力推崇公羊学就能看出来一点,因为公羊学的主题思想就是大一统和大复仇。”
“大一统,这个不用多说,大家都知道,那什么是大复仇呢?”
“对于公羊学,大家最熟悉的可能还是那句‘九世之仇犹可报乎?’”
“这句话是出自《公羊传·庄公四年》,但实际上这句话只是前半段,不过后半段不在《公羊传·庄公四年》这本书上,而是孔子所说。”
“春秋时,公羊曰:‘九世之仇犹可报乎?’孔子曰:‘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那为什么说公羊学呢?公羊学又和明高宗的西征有什么关系呢?这里面就涉及到另外一个国家了,这个国家名为帖木儿帝国。”
“很多人都不知道,帖木儿帝国曾经想要东征明朝,那时候帖木儿帝国的国王对明朝皇帝的称呼是‘契丹国的野猪皇帝’,这显然是一个蔑称。”
“不过,还没等帖木儿出发征讨他眼中的‘契丹国的野猪皇帝’,他就驾崩了,最终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呢,好巧不巧,这帖木儿死在了1405年,这时候正是明朝的永乐三年。”
“后来,明高宗朱瞻壑在还是汉王世子的时候,把人安插在了明朝的市舶司中,最终通过郑和下西洋,抵达了中亚地区,再通过中亚地区抵达中美洲。”
“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咱们种花家第一次跨越亚欧大陆的远洋,最终取回了红薯、土豆、玉米和橡胶树等作物的种子。”
“当时明朝的宝船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船只,明朝的造船技术也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但即便如此,二百人……或者应该说是一百九十五人,即便是取得了明朝市舶司先进的造船技术,但跨越大陆板块的航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而在这个过程中,明高宗朱瞻壑也得知了‘契丹国的野猪皇帝’这个称呼,以及帖木儿意欲东征明朝的野心。”
“想想看,一个本就极力推崇公羊学大复仇思想的人,再加上得知了在遥远的中亚还有对明朝虎视眈眈的敌人,明高宗能忍受得了吗?”
“显然是不能的。”
“当然了,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对于明高宗跨越如此远的距离出征中亚和欧洲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
“有人说他是因为知道了帖木儿对明朝的蔑视,也有人说是因为要给他麾下的三员大将报仇,因为钱勇、简笑和祝三凤这三个人是当时二百人中仅存的三个人,而且还在中亚地区遭受过非人的对待和屈辱。”
“还有人说,明高宗就是一个喜欢打仗的人,因为在他西征之前就已经先后亲自率兵征讨并且灭掉了倭国、大越国、暹罗、南掌和德里苏丹等国。”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无从得知,因为就现有的史籍上没有发现相关的记载,在中亚和欧洲地区的原住民中也没有相关的消息。”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现在欧洲地区虽然仍有超过百万的白人生活,但他们却是被咱们种花家的文化给同化了的,因为以当时明高宗的政策,不是汉人还敢出来招摇过市的话,那绝对是要被杀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教师的精神明显不如最开始的时候了,毕竟年纪也大了,再加上说了这么多了。
打开带来的杯子喝了口水,老教师再次开口。
“所以,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明高宗天明皇帝朱瞻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之前,有人用‘其功也卓,其过也彰,罪在当代,功在千秋’来评价隋炀帝,但我个人不是很认同,我认为这句话用来评价明高宗才是最合适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咱们分析一下。”
“其功也卓,这个不用多说,意思是他的功劳很大。”
“其过也彰,这里的彰不是彰显、表彰的意思,而是显现的意思,意思是他的过失也显现在人们的面前。”
“最后的罪在当代,功在千秋,意思就是虽然有罪过,但也只是在眼前,而其功劳是一直延续下来的。”
“总结起来呢,明高宗就是一个功劳卓著,也有过失,但都是眼前的过失,他的功劳是一直延续下来的,直到现在。”
“我个人认为,隋炀帝是配不上这个评价的,相较之下,明高宗才最贴合‘其功也卓,其过也彰’的说法,同时他所做下的功绩用‘罪在当代,功在千秋’来形容才是最合适的。”
“为什么呢?因为明高宗所做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说是功,是保证自那之后种花家的稳定,使种花家不再担心外部来犯之敌。”
“但对于阿拉伯、由肽和白种人这些人种来说,明高宗就是杀人无数的恶魔了。”
……
叮铃铃~
学生们最期待的声音响起,老教师有些遗憾地转过头,看了看黑板上寥寥无几的字,最终还是收起书本,看着学生们说道。
“下课。”
“起立!”
“老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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